伊丽莎白瓜

【诚韦】胜利之声(2)重修

       崔中石家的小院藏在巷子里,离北平城主街有十分钟的脚程。平时找起来有些费事,但胜在安静。欢庆队伍的声音穿不透一层层的四合院砖墙,几日下来,这个小小院子的宁静倒是没有受到一点干扰。


       他前几日正在卧床休息,夜里依旧是虫鸣声作伴,倒是让他病后初愈的身子睡了几个安稳觉。


       但是昨天收到的消息让他再也没能安眠了。


       崔中石坐在自家小院的石凳上,等了已经有三十多分钟。身上穿着薄薄的一层衬衫,手指不经意的在腿上敲着。碧玉还从没有见过他这样子不镇定,“你等的什么啦要这样子等,先回屋去啦。”


     “他这就快来了。”


     “哎,你那个朋友,真的长得很像小方啦?”


     “不要多问啦,先回屋去。”崔中石皱起眉头,很是紧张的样子,“等等他来了也不要多说话。”


     “凶巴巴的。”碧玉嘴上说着,还是转身回去了屋里。她确实是没见过中石这样神色不安的时候。



       他总是那样儒雅沉稳的。碧玉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北平的一个银行联谊晚会上。那天自己穿了一件浅月白色旗袍装,看灯红酒绿下的男男女女互相调侃暧昧,时而传来笑声,便觉得有些兴致缺缺。突然身边坐下一人,戴着眼镜,身穿笔挺的西装,一手背在背后,好像藏着一个惊喜。


     “不好意思,唐突佳人了。”手伸出来,是一朵玫瑰,“送给你。”


       她抬头,看到对方的眼睛平静深邃。


       之后相识相知,碧玉难免也数落他的老套,不够诚意。但是那个眼神却是再也忘不掉的了。


     “咚咚,咚咚咚”传来两声叩门声,顿了一下又接上了三声。崔中石猛地站起来,身子轻微的晃了晃,上前去抬起门闩,打开了大门。眼前的来人戴着一副圆框眼镜,穿着灰色的长衫,头发梳的整整齐齐却看得出零星白发,眼角也多了皱纹,但是神色依旧。正是明诚。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心中各自生出无限感慨,却同时语塞了。


       最后还是崔中石先开口,“靳以兄,有失远迎,快进来吧。”


       明诚意识到他该平复自己的心情,只得微一颔首,隐去了眉间与眼中泛起的忧伤,道了一声“打扰了”进了院门。崔中石关上大门,邀明诚在院中树下的竹椅坐定。


      “是靳以兄吧,来来来,请尝尝茶,是今年新的铁观音呢。”碧玉托着茶盘,上面放着茶壶和两个茶杯。


      “谢谢弟妹了。”明诚接过茶杯,发觉碧玉好奇的目光还一直停在自己脸上,微微一笑,“奔波匆忙,可是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啊,没有没有,不好意思啊。”碧玉发觉自己的不妥,有些知羞,望了崔中石一眼就转身走掉了。


       崔中石不说话,沉默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说,“靳以兄,今日你本不该来。现在这情况,绝对不是安全的时期。”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定。


       明诚望着崔中石的眼角生出的皱纹,心中一阵苦涩,说:“也许我不应该在现在来见你,但我应该来北平。”

 


       碧玉在里屋收拾着房间。她听见小院里传来了两人争吵的声音,不禁放慢了手里的活,隐约中能听到崔中石有些情绪激动的声音,却也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她有些担心,想靠近听一下,看一眼自己的丈夫,但是走到门边还是停住了,坐了下来。


       院子里的声音安静了下来,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或者,你可以,”崔中石眼神微微变化了,“直接交给我……”


    “你知道这不符合规定。”明诚神色仍十分平静,“况且还有需要我去做的事。”他站了起来。


       崔中石也跟着站起来,握住了明诚的手臂,“一定小心。”


       他的眼眶微红,眼神中一点点透出悲伤,“阿诚哥。”


       明诚望着崔中石。这个儒雅温柔的男子已经与当初那个少爷完全不同了,但是他还是自己的弟弟,是自己想要去保护的那个明台。


     “我会的。”


     “还有,”崔中石突然想起什么,着急的说着,“你可知道北平的方家,需要避一下。原因恐怕是有些难以置信。”


    “这我已经信了。”明诚苦笑。


    “你已经见过他了?”崔中石神色中有些慌张。


      明诚正要回答,却听到院门那边传来一阵敲门声。



       听到敲门声,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崔中石眼神一紧,抓住了明诚长衫袖口,轻声说:“你先去厨房避一下,我去看一看。”


       等明诚进了厨房关上了门,他才走到正门口,深吸了一口气,问:“是谁呀?”


     “崔叔,是我。”


       是方孟韦。他怎么来了?是因为明诚,还是单纯前来看他?


       崔中石慢慢抬起门闩打开了门。门外的青年看到他,高兴地笑着,“崔叔,您的身体怎么样了。”


     “我都好得差不多了,你怎么来了?”

     “我爸让我来看看您。”孟韦笑着说。


       崔中石见他目光诚恳,没有什么怀疑的痕迹,侧身让他进了院门,“来。孟韦,你别这么叫我。我也大不了你几岁。”


     “崔叔,哪里的话,您帮了我哥这么多。”孟韦走到院中,看石桌上放着茶壶和两个杯子,“您家里还有别的客人吗?”


       崔中石扫了一眼桌子,不经意的说,“哪里有,是碧玉,说是要庆祝。我身子刚好不能饮酒,以茶代酒就权当做是庆祝了。”他将杯子收到托盘中说,“坐下吧。”


       孟韦坐在石凳上。崔中石突然看到他左脸有一块青紫,“你这脸上怎么碰到了?”


     “没事儿,就是街上太挤,不小心撞得。”孟韦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没什么大碍。”


       方孟韦到底是年轻人脾性,寒暄几句就问出了心声。“崔叔,我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这我也不清楚,可能还要看上级的指派吧。”


     “可是这仗都打完了。抗战胜利了,他还不回来吗?”孟韦低下头,声音也沉了下去,“他是还记恨爸吗?”


     “他肯定会回来的,”崔中石安慰说,“抗战都胜利了。”


       是啊,抗战都胜利了。真的胜利了吗?这仗,真的打完了吗?



 

       离开了崔中石家里,方孟韦先归队交了任务,下午五点赶到了燕京大学门口。太阳西斜,阳光还很刺目。他从车上下来,没戴檐帽也没穿武装带,只穿着制服衬衫进的校园。


       他本来是到木兰的教学楼外等她,全看见身边不少学生都往礼堂跑去,一时好奇,跟了过去。


       礼堂门口聚集了不少学生,好像还有一些外校的同学,三两成群的在一起闲聊。方孟韦模模糊糊听到了“复旦大学””几个字眼。他往四周环视一圈,果然在不远的地方看到了木兰和她的几个同学,也扎堆在一起说着些什么。他大步的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木兰!”

     “哎,那是你小哥。”木兰身边的女同学提醒她。谢木兰猛地转头,先仔仔细细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方孟韦,才跑了过来。“小哥!”


       方孟韦看到木兰一脸不开心的表情,又听见她的同学们在那里窃窃私语说些什么,问道,“你今天怎么了,闯祸了?”


     “我哪有……”木兰说着,脸上气鼓鼓的,“我今天就是认错了人,在同学面前,还有梁教授面前出丑了,她们就一直取笑我。但这也不是我的错,谁叫那个靳以教授,长得和你这么像,我才认错的。我本来以为……”


       方孟韦本来是笑着的,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你说有人跟我长得像?!”他打断了她的话。


     “是啊,就是非常像。但是他是上海来的教授,文化很好,年龄也大你很多。”木兰说着,看到方孟韦脸色一下子变了。

     “小哥你的脸怎么这么臭。哎,你脸上这青一块是怎么了……”


     “木兰,那人在哪?”方孟韦一下子攥住了木兰的手,“告诉我!”

     “小哥你干嘛呀!”


       人群突然传来一阵骚动,礼堂的大门打开了。“可以进场了。”学生们鱼贯而入。“靳以教授的讲演要开始了!”木兰一指礼堂门口,发觉方孟韦要进去,赶忙一把拉住。

     “小哥,你不是来捣乱的吧?!你可别破坏演讲呀!”

     “我知道了。”方孟韦的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只是微微皱着眉头,脸色十分不好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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