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瓜

【季然】寂然

(刀!剧毒!)

季白每天早晨在五点的时候准时醒来。

他会在床上坐一会儿,等时钟的分针再走半圈的一半,然后慢慢下床,刷牙和洗脸。

往往时间太早,家里的阿姨还没来,他就开始沉默的归置归置东西。其实大部分东西都放在它原来的位置,什么都不用管,他只是拿起来又放下。每天都重复。

有些人年龄越长会越觉得有趣。心会从纷纷扰扰中脱出来。但时光的玩笑是这么突然,一眨眼,就可以老的乘坐免费的公交车了。他就选一天,坐第一班车,去植物园,去玉渊潭,找一个好地方待一整天。看花,看人来来去去的走过。

季白原来不爱看花,他觉得那是女孩子干的事情。随着年纪长了,对于这一点他倒是一如既往,但他还是会去。在适当的时候需要做一些改变,不然人会无所适从。趁着身子还硬朗,走路还不需要什么辅助的物件儿,多活动活动。

之前的这条腿,是有过旧伤的。平时不要紧,有事的时候偏偏不顶用,走路打怵。他之前拄了两天拐棍儿,被好一顿取笑,心里憋着气,回去之后就把那根木头棍儿扔到了大衣橱上面。

然后又被说是幼稚,越老越像小孩儿。

他跑去阳台,在摇椅上晒着太阳。阳台有花,东摆西摆,架子上柜子上,哪里都有。

有一棵君子兰,养了几个年头,还未开过花,今年在叠叠的叶中射出了一箭,鼓出了几个花骨朵。

季白看着,心里倒是开心,一直照顾的终于有了成果。他直身想喊谁来看,又记起家里只有他一个,悻悻的躺了回去。

阳光照着他暖暖的。他眯着眼,好像又睡了过去。直到门锁旋转发出声响,他才又睁开了眼睛,身子还是沉浸在倦怠中,懒洋洋的不愿动弹。

阿姨说了什么?对了,他想起来。邀请信放在门口矮柜上,跟钥匙和摞起来的鞋盒在一起。

有些事情想起来了,职责和义务就进了心里。季白起身进了卧室,打开了自己的衣橱。

衣橱的最深处,放着一身叠的整整齐齐的警服。

季白把它取了出来,摊开,摆在床上。无论多贵的衣服,他也是不在意的,衬衫大衣西服,穿过后扔在那边,也总有人帮他叠。唯独这身警装,他向来认认真真的对待。

他拉开书桌的柜子抽屉,找过左边又去找右边,却在一开右边抽屉的时候看到了一把花花绿绿的牙刷。

这个。他记得,是之前楼下的超市促销,还赶上了抽奖活动,落到他身上一次机会。他抽奖手气极差,还是被人赶上架,最后拿到手里的就是这么一把廉价的牙刷。

竟然还带回了家来。

他说要扔,那人偏不依,说要留作纪念,塞进了他的书桌抽屉里。

那人。

他找到了奖章,别在了自己的警服右胸前,再换上了这身衣装。衣服依旧合身。他在镜子前照照自己的样子,好像和以前没什么变化。

只是头发都花白了。

季白出了门。时间有些紧张,有人跟他打了一通电话,然后过了一会儿一辆车子稳稳的停在了他身旁,把他接走,到了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身边都是亲切问候的人,好友环绕,向他祝福和致敬。

那些抚慰来自陌生的臂膀,跟着追光一起照在他身上。

他在台上,接过了两枚勋章。

他置身人潮中,不由自主的展露微笑,一直等到镜头偏开。

走下礼台,空调开得有些冷,他礼貌地问身边的人有没有毯子。年轻的女孩温柔的拿过一条来盖在他的腿上,还问他还需不需要别的帮助。

他摇摇头,却仍感觉到寒意。

好像身体已经许久没有感到温暖。

 

季白长久以来,活得像一列火车。

喧喧嚷嚷,东行西行,也不停歇。

之前他从未感受到寂静,现在却觉得像浑身的血液在血管中停止。寂静的声音,就像道别的钟声一样响,轰鸣着在他的身体里徘徊。

他现在活得像一个影子。

之前的身形里有同事,朋友,亲人,恋人,

现在这影子薄成了一片,还孤零零立在那里。

 

生活渐渐燃成一阵硝烟。

他突然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匆匆赶回发现门没有关。

屋子里充斥着烟味,尽头有一点明暗。

李熏然的手里攥着他的烟盒,眼里是破碎的脆弱。长久的治疗之后,他开始沉默,拒绝向人敞开心扉。

季白再不敢让他离开自己身边。

他却做不了更多。岁月将人的意志一点点过滤,时光把力量从他手中抽离。

有时欢笑会回来。熏然躺在床上用脚丫踩着墙壁,叙说一些旧的事情。乐此不疲的重复一些话语,让笑容重新盛满他的皱纹当中。

更多时候,他是在看着他渐渐淡漠的眼神。两个人就如同在黑暗中捉迷藏,心就扔在旧日里烧灼。

终于那一天他问,你是谁?

季白抱他在怀里,而他的眼神迷茫在寂寞里。

 

李熏然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到了六十岁。

就一起坐那种吭哧吭哧开上一天的火车,就背着一点儿行李,搬到乡下,一起住在一个小房子里。

他们没有去。他的病却还是拖住了他。

 

阿姨早晨到家,却没有看到晒太阳的似睡非睡的季老头。

她慌慌张张哭着打着电话。

川流不息的人海将手机的铃声淹没。季白在其中,顺着队伍前行。

他抬头看着车站的站牌。他手里只有一个简单的挎包。

时钟当当的响,他只得加快脚步。

腿却在这时不听使唤。

人群绕成了一个圈。几个小伙子把他扶到了座位上。

他坐在那里,捂着脸,发出无声的哀恸。

 

星期三的那天李熏然重新认出了季白。他唤他旧时的昵称,亲切的喊,三哥。

他们相拥并亲吻,一起喝得烂醉。

第二天季白醒的晚了一些,已经是五点一刻。

他打着哈欠摸索着他在哪里。

发觉他已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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