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瓜

【双玉】云游篇·祸眼(上)

一个云游方士璞的见闻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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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眼

 

方士石太璞在云游之中,见过许多奇事,记过很多奇事。

有人听说他见过一个村族的地灵升仙,肉身坐定之罕见奇观。



他在这一段山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

身上背着一把轻弩,红赤枣木上系扎的牛筋混棕索锁住钩玄与匣机,涂银的箭头封在藤编篓中,两枚定魂铃在身侧随着步频轻微晃动,封腰配饰处挂一柄配鞘短匕,贴身的衣兜中有朱墨点灵的黄纸符箓。这一切都显示着此时这位行路匆匆之人,也许并不是常人。

之前行路中过一段陡坡,许是前几日阴云密布的天气和连绵的雨,路上湿滑,他不留神失了重心,歪向一侧的坡底。幸好反应的及时,脚下借了个力板正了身子,算是安全收住了下坠的趋势。

等整个人定下,一抬脚,只见鞋底磨出了一个窟窿,刺棱着露出草梗和麻织的断面来。

身边也没有能替换的物件,他倚着旁侧一颗毛杨,上扬的剑眉皱了起来,看着斑驳的积着经年攒下枯叶沉默。

忽而一阵不知何处的风拂拨着脸侧的鬓发,让沉默的人抬起了头。

想笑就笑罢。他不知是对谁说着,好像是面前混凝雾浊的空气。

徐徐的风打原地旋了一个圈,荡起一些碎叶拍向四周,又刷得逃远了。只隐隐约约传来一个低沉锵然的男声:

【过了这片林,不远就是一个村子。】

话里温和而带着暗暗地笑意。

皱眉的男子听到这话,终于舒缓了表情。手拍一拍白衫上被风刮来的尘土与杂草,起身想要走进茫茫茂荣的林荫之中,却在突然之间一转念,猛地定住了身子。

【怎么?】

你有没有听到水声。他四下里打量着寻找着。还有孩童嬉闹的声音。

却没有再收到回应。

好吧,走吧。他继续迈出了前进的步子。

这一片林又重新沉寂下来。好像是那阵风跟着他一起离去了一样。

 

姚瞳村坐落在登堡山的东头,与南北官道之间正隔了一片郁郁葱葱的毛杨树林。这里原本是荒郊一片。不知在多少年前,一户姚姓人家迁居至此,见山下林中一弯深潭,形状好似人的眼目,便觉得此处颇有灵气,于是常住下来。结果竟然意外的发现这里水土丰沛,连年丰收。这一户人家也渐渐发展为起来,不到百年,此地便成为一处姚家村落。后来修筑家谱文献时,便将此村正式更为姚瞳之名。

村中平时宁静安详,因为地势偏低,村路隐在林中,除了常在村子间串行的行脚商外,过往的旅行客少有拜访,成就了村子的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但是最近,这种一直以来的平静被打破了。

总有匆匆忙忙的身影三三两两拥挤在本不宽敞的村路上。从其他村落、甚至是偏远的镇子上赶来的居民们心照不宣的聚集,互相之间的目光中交换着难以掩饰的欣喜,窃窃私语之际笼罩着等待与期盼的心情。

这几日阴雨天刚过,到黄昏,一股湿气凝集在林地与旱田之间,久久不散。老汉拿草帽斜着遮住脸,两手搭在锄上倚着田埂小憩。经年累月的田间劳作将红铜色与粗糙的覆着的老茧篆刻在他的手上。他闭着眼睛,脸上的皱纹局促在一起,睡得并不安稳。

忽听窸窸窣窣一阵杂音,睁眼看到面前不知何时冒出一人,他惊得浑身一颤,猛地抖了抖脑袋。帽子被这一下抖落,自空中划了道弧线扣在了地上。

谁?

老伯莫怕。来人俯下身子,拾起了落下的草帽,再直起身来。一双眼睛明亮通透,衬出此人的心底无愧行事端正。

老汉这才放下半颗心,怀着疑惑接过帽子,上下打量着这人。见他一身白衫,搭一件镶边黑布腰封,脚上是双麻布草编鞋,略显简朴。一身旅装穿的有些旧,却又板正的贴在身上,看上去并非浪客或者行商。

他的目光在对方腰间的匕首上停滞片刻,再看这张脸,端正而俊朗,目光灼灼。

你是?

老伯,在下石太璞,只是恰巧路过此处,劳烦讨一口水喝。他行一拱手礼,态度不卑不亢。

你,你不是来参加坛会的?

什么坛会?

老汉却拍拍手上的草帽,显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闭口不言了。

跟我来吧,我家离这不远,就在村头上。他将帽子遮住略微斑驳花白的头发,一手拖过耕锄,起身在前头带路。自称石太璞的男子微微疑惑着,还是迈步跟了上去。

我们这里没有客栈,天暗了,可以在我家接就这凑活一宿。老伯边走边头也不回的说。

多谢尊之好意,如果麻烦的话,我可以……

石太璞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不不不,不会的,你就住在我家吧。老者的脚步微微趔趄了一下,又继续顺着田埂走着。

此话一出口,纵使石太璞仍心有疑虑,却也不好再拒绝了。他未嗅到面前此人有任何可疑的地方,也没有感觉出村中有何异常。漆红的石子捏在指尖,趁前面的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向东一掷,却也没有任何盘踞的妖气反应。

什么都没有。

奇怪。

他抬头,目光望向远山。只见山坳之间集聚着将要扩散过来的黑云,好像兜着炭烧与炊火所燃烧的罩笼,底部被夕阳的余晖染出外焰明亮的赤色。

明明不是雨季,近日来却一直阴雨连绵的,而且还有加重趋势。

仿佛是村子里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石太璞想到了刚才老伯提到的,“坛会”。

 

他们在走到村口的时候,撞见了一个小孩子。

那男童看上去刚及龆龀之年,头顶扎两个羊角结,手里握着小土偶和花响锤,自路边一架粮板车下爬出,起身一阵风似的跑过。

康娃。

老汉停下步子,抬手喊了一声那孩子的名。男童听到有人换他,转身看清是谁,便蹦着跳着奔了过来。

博爷爷!

等他跑近,石太璞看清了这男童满脸的笑容,还有身上的搭袄,是很明显是新衣。

博爷爷,爹说马上要办坛会了,这样我就能见到嘉福了吧?

老汉本来是温和的笑着的。听到那男童这样问,神情一下子凝重了下来。而此刻男孩也发现了旁边的陌生男子。他一点也不惧生,笑着问:

爷爷,这是谁呀?你也是来参加坛会的吗?

康娃!他只是临时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会走的。你去别处玩吧。

在石太璞还未回应的时候,老汉便抢先这样说,让他只能闭上刚刚想应答的口。他看着康娃一点点跑远,心中却更加疑惑,同时愈发好奇这屡屡被提到的“坛会”,究竟指的是何物。

到了。

村头路口北里的弯腰柳树旁,有一处小院。老伯慢慢推开篱笆栅门,将白衣男子迎进来。眼前是一间简单的农舍,开间四间的样子,房梁上铺的稻草,窗台和檐口用土砖码起来。台阶上趴着一只小黄狗,见到生人,站起来吠两声,被老伯喝住又悻悻的趴回去了。

这便是我家了。我现在一个人住,屋子不大,不过也有多余的住处。

博老汉将锄具斜放在屋子墙角,开门进了屋子,移过灶台边的一把木椅。

你先坐着歇歇脚罢,怕是走了一天了吧。我帮你腾出里屋那张床来,那是我儿子之前睡得,他不爱干这种田的营生,跑出家有些年头了。

你还没吃饭吧,这里有些饼子,是前天烙下的,我去熬份热菜。

对了,最近怕是下雨,你这鞋不经用,穿双木底水靴罢,我这……

老伯。

石太璞站起身来,面对着老汉,认真的说。他现在能确定对方确实是好心与善意的待他了。但这一份焦急与紧张,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我石太璞,乃是一名云游方士,对除妖驱魔驱邪静心之事都略有了解,如果您真有难处,不妨说出,我能帮您完成的,必尽我所能去做。

他说完这句话,却见博老汉愣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将一口气长叹出来。

孩子,还只是孩子啊。

老汉转过身,一双眼睛中缠据着纠结与游离。他望着白衣方士,又叹气又摇头。

你坐下罢。听我给你讲讲,发生的这么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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