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瓜

【双玉】云游篇·祸眼(中)

这章写的痛苦异常,读起来感觉也不太顺,绝望……

文中的占卜什么的都是瞎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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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岁。

入夏之后,气温骤升。

嘉福好像是刚与乐康打过秤花,吃过了立夏饭,一人手腕上系了一根五色丝线的绳,往前胸挂了乘茶蛋的彩线编的兜兜,就往街上窜去玩耍。阿妈在后面叫着吃新梅和乌笋,他们也装没听到,只顾着你追我我追你的在街巷间飞跑。直到一个个跑尽了力气,落得一身汗一袖肘土,等得一个要落尽山下去的太阳,才各自返家去了。

于是这一天也过得像之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快活。

谁到第二日清早,嘉福身子泛起了难受。先是吃不下早点,继而又觉得乏力,打不起精神。娘亲埋怨他只知道闹腾,着了暑气,犯了疰夏,一边给他煨了加荷叶的稀食,叫他回去躺着歇下。

那乐康来寻我,娘亲你要跟他说我不能去抓蝼蝈了。

还想着玩那,快睡去。娘戳着他的脑瓜。他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好。他乖乖的应声,转身回去睡下了。

谁知这一病,竟是怎么也不见好。先是普通的厌食乏力,三五日之后身子就开始发热。若说之前还能撑着起身,后来居然一病不起了。这下急坏了所有的人。郎中也请来看过,药也煎着饮着,这烧却是一直不退。

照常理说,这久烧不退放在成人身上都危险异常,可能人就这么烧糊涂了或者性命不保。偏偏嘉福这热每天发着,昏昏睡睡之间还能偶尔清醒,回几句话。

他就这么病着,一直病到了那天。

那天,旱了许久的天,突然降了一场暴雨。

当时的日子也不过刚及小满,天公却不作美,接连的热风刮得麦籽干瘪。再不济早落雨,怕是这季的收成要缺损不少。

博老汉今日起了个大早,也只能立在田埂边瞅着粮苗叹气。他一直忙活到日头过了晌午,才来得及塞几口干粮填填肚子。十多年前送走了病故的妻,唯一的儿子也离家到相距甚远的外乡去了,身边只剩一条黄犬陪着自己。他坐着边歇脚边啃着干巴巴的烙饼,眼神飘忽的望着旱气笼罩的田,心头揪着却又说不上究竟有什么惦念的。莫不是夏之前先来袭的热暑,莫不是长久天经年劳作的农活,莫不是一亩薄田一间瓦房一空如洗的家资。

或者归于一点,还是长久如附骨之疽的寂寞罢了。

神思云游之际,忽听有人换他,是一个清脆稚嫩的带着奶气的童声。他一转头,就看到了乐康那娃娃。

康娃!他赶忙应道。

那男娃听到后,开心的展露笑颜,嘴角呲出一颗新换的虎牙,兴冲冲地连奔带跑向这边赶来。没留神地上藏在土块里的石头,扑的一声绊倒在田里,面朝下摔了个结结实实,手里原本挎的竹筐脱了手,骨碌碌滚出一段距离。眼瞅着这一跤摔得狠,博老汉慌得起身想要去扶,却见那娃娃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不哭不叫若无其事一样。

博爷爷。

跑那么快急个什么唷。

他抬起头接过老汉捡起后递来的小筐,径自傻傻的笑。

嘉福那娃好些了吗?

听到这话,康娃娃的眉眼一耷拉,嘴也嘟了起来。干娘说他发着热,还在榻上睡着。不过,我问了宗婆婆,只要去采些苦苦菜来,吃过发发汗,一觉睡到第二天,就什么事都没了。

他说着又转瞬展放笑颜,还自信的举了举手中的筐。

乐康这娃,打小就跟着嘉福屁股后面,两个男娃一同长大。虽说两家只是远亲,出了五服便没了血缘牵绊,却因为两人好的像是连根生一般,更多了来往和合宴。性子里也是乐康欢脱,嘉福稳重,却都有难得一颗善心。之前康娃娃性子淘,爬树崴了脚踝,被博老汉撞见两个娃娃在郊野手足无措哭成一团,于是背了他回村送到家里。从此两人才与他格外亲近起来,不然谁会搭理孤寡一人的糟老头子呢。

这次嘉福发热病,博老汉心中也是挂念,但知道叫小娃子有个期盼笃定的结果,图个心安,也是为了平复大人的忧虑。他便点点头,说:

去罢去罢。莫要跑得太远。

康娃笑着答应,拎着小筐,一转眼就跑不见了。

博老汉转头就未放在上心,直到他刚忙完田间的农事,抬头眼见着暑气蒸腾的烈日凌空的天气在一刻钟内乌涂涂的布满了黑云,遮的刚过申时的白昼如黑夜。他心头又喜又纳闷,正不知这是怎的一回事,却见村里浩浩荡荡冲出七八人来,直冲着林子里跑过去了。

怎么回事?

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要发水!这一声喊戳到老汉心头,让他一个激灵想起来了。

他扔下了锄犁,慌张的迈着有些蹒跚的步子,也向林郊里赶去。

他记起来,村里人也记起来。

姚瞳村的瞳儿潭,其实是一条隐河。到了雨季,一下暴雨,就会涨水。浑水卷着落叶沿着沟岭,越过陡岭子,浩浩荡荡的奔着,最后汇到远处的汉江里去。

接着是林里不知谁高呼了一声。声音紧张、尖锐而急切。

康娃!

 

石太璞自梦中醒来,睁开眼,头顶是昏暗的梁影与草编屋盖。四下里微凉而安静。他默默的不做声,脑中琢磨着刚刚的那个梦境。印象中有奔跑与追撵,却并不紧张,更像是孩童之间的玩耍。他轻轻摸着胸前,感觉刚才有个五彩绳编的兜网正挂在这里,里面装着什么,略沉甸甸的坠着。

这种习俗,是他记忆中从没有过的东西。

然后就是热。热气现在还仿佛在肺腑中灼烧着,持续而延绵。烧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满眼尽是床幔和厚沉的被褥。迷迷糊糊中,他又听见了那一道水声。与白日里林中听闻的不尽相同。先是一样的潺潺流水与欢笑,继而轰鸣起来,喧吵起来。好像是什么被一瞬间没过了,洪流卷着叶子狂奔,带着飘飘摇摇的打转的一个小竹筐,里面还有一握乱蓬蓬的野菜。

连一声喊都没有发出来。

石太璞猛地坐起,眼睛瞪得溜圆,身上盖的一层薄布衾滑落在地上也没有去捡。他想起今天见到的乐康那男娃,想起村里混杂着兴奋与喜悦的气氛,想起远山那团黑云,想起博老汉跟他说的那些话。

嘉福那娃娃,生了一双神眼啊。

去岁嘉福犯热病中,突然惊醒,对大人说瞳儿潭要发水,让他们去救救乐康。但那时窗外还是艳阳高照,大人们都惊喜于他终于转好,一时没人将这事放在心上。谁知不过一时三刻,天空突然布满了乌云。人们这才惊觉,纷纷跑去村外林子里去寻那娃娃。紧接着,天上就这样下起了暴雨,在他们刚找到康娃子的时候,瞳儿潭也漫水了。

就这么及时的,救了康娃一命。

但这还只是开始。自此之后,嘉福好像天降的神通,仙灵的转世一样。他能看到越来越多即将发生的事情,并且愈来愈准确。

村民开始将他敬为神明,为他摆仙桌,为他献福供,为他祭鲜牲。还有别村的外乡的,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他的神迹,不辞辛苦翻山越岭来到村里,只求见一见传说中的神眼灵童。

拜访的人多的要踏破嘉福家的门槛。最终村里人商讨下来,订了决议。为灵童升建庙,将嘉福那娃娃,拜为姚瞳村的神佑。

明日,即是坛会。

 

石太璞翻找着自己的行李,好像黑暗并不能影响他的视力。他很快寻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是一块遁甲活盘。他将其端举在胸前,燃一柄香烛置于旁侧,然后细推测算八门。烛影重重,只见他时而紧蹙眉心,时而露出恍然之色。

太阴之位,凶损忌庚,却又难得加临举措,行藏为吉。

日精华盖,月精紫云,六丙合丁,六乙合己。

先丰之灵,大吉之兆。

手中遁盘停滞,他盘坐在原地,心中万千丝毫不能吐诉。

一切都是这么顺遂,合天命合人意,无可违逆。若有拒抗之举,必会招致祸事。

他想起博老汉的话。嘉福那娃娃,还是他吗?

他又想起手里挥着花响锤的乐康,那喜悦而期待的眼神。

这样,我就能马上见到嘉福了吧。

那笑是那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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