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丽莎白瓜

【季然】水星记(1)

校园生活故事,私设季然同年龄段,都在北京上学。

好久没写东西,感觉自己变水了……

灵感源于一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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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离太阳最近的一颗行星,水星无法脱离自己的轨道也无法更靠近太阳,从最初的想要去靠近,到最终的以遵循原有的轨道相伴运行,借由天文的概念来喻指人与人之间亦远亦近的情感关系。”

——《水星记》郭顶

1

他听见有人在宿舍楼下喊自己的名字,那个时候他正站在阳台上晒自己刚刚洗好的蓝白条纹床单。晾衣绳是发黄的白色电线,栓起来充当其淘汰物之后的作用。挂上的湿漉漉的衣物在风里微微晃动,有细碎的水珠砸在脚边的塑料盆里,好像漫不经心的鼓手敲击嗵嗵鼓。他手里拎着一件没来及挂上去的短袖,胳膊里夹着几个衣架,从五楼的阳台探出头去,一眼看见楼下来来往往打水的红白校服中,穿着白T,手里提留着六个暖壶的季白。

季白站在冬青丛旁边的路缘石上,仰着头看着他的宿舍窗口。在他的深栗色的卷卷毛刚露出一点的时候就接在名字后面喊道:

“李熏然,你的暖壶我给你放在一楼门洞里了。”

他应了一声哎,回头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到晾衣绳上,穿着拖鞋窜出屋子,也没锁门。到了一楼,看见自己一红一绿两个暖壶静静立在门口,提手搭着提手相互击掌一样。他上去残忍将两者分开,各提在左右身子两面,再四顾周围,早已不见了晒成麦色,只剩身上的白T还符合名字特征的季白的身影。

这是这个月中的第十天。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五和十六壶热水。除去周末放假的两天,每个中午饭点时间过后,都有这么一声喊,自楼下冲进五层宿舍敞开的阳台窗户,传进李熏然的耳朵里。而在他露头应声时,看到的往往是季白匆匆奔离的后脑勺和晒得发红的后脖颈,还有被装满的暖水瓶拉拽绷紧的小手臂肌肉线条。再无更多交流,十天下来都是一个样子。

李熏然知道对方的风风火火之下带着气性。有些事情结成的梁子是太陌生与太熟悉都不会触到的硬结。高中之前两人见过几面,相交不深,情分大多源于长辈。后来正赶上校篮球赛选拔接近,几个班为了练球天蒙蒙亮就结伙抢篮筐。那天自己六班那伙儿人撞上了季白他们班,一通斗牛被打的丢盔卸甲。而他每天起个大早去生物实验室给花浇水,正经过篮球场地,远远看见的,就是挽着球笑得一脸张狂肆意的季白。在一个漂亮的过人和三步上篮终结比赛之后,两拨人面对面,一方带着胜利者的骄傲,看着另一方丧着脸像打了败仗的兵。

现在叫他再想起这件事,也会挠挠自己的卷毛后脑勺承认,他当时也是带着脾气的。十六七岁的男孩,面子和自尊大过天。尤其在不同班级之间,集体荣誉感的焰火以青春为名的比拼较量而烧灼。更何况对方是“那个季白”,一班的领头,名声在外。

李熏然走过去,拉住了想要带着自己班男生撤退的班长。班长叫王青,人高马大,一米八九的个儿抢的一手好篮板,却不及季白的技术和准头。刚才一脸懊恼的他看着李熏然有些吃惊。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一头卷毛,说话带一点点南方口音,从外地来北京上学的同班同学,是属于那种爱学习、不惹事的好学生的。

胜者看这伙手下败将围成一圈窃窃私语不知道在干什么,纷纷失了耐心。“输了球还不快滚,赖呢?”

周围的男生还在因为这突然的提议陷入惊讶与犹疑的矛盾中时,李熏然的目光已越过同班人的肩膀,看向叫嚣与骂咧咧的一班队伍。他感受到一种针扎一样的注视,所以毫无惧色的对上那种突如其来的打量。而那个打量的眼神来自一双深黑色眼睛,来自刚刚还肆无忌惮神采飞扬,现在敛了笑意不言不语的季白的脸上。甚至带着一种让李熏然微微感到疑惑的敌意。

“再来一场33,怎么样?”扎堆的六班男生群散开,摆出对峙的架势提出新的约战。

“是我提的。如果我们班输了,我就给你们班那三个人打一个月热水。一天两壶,说到做到。”李熏然对着一班男生“凭什么”的质疑,果断冷静的加码。话里带着难得一见的自信和挑衅。

“好,说到做到。”

季白那天穿的是一件深色篮球背心,在里面套了一件白T恤,如果李熏然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跟这个人有交流,好像还是高中之前。记不清是深秋的几月,初中校门前的梧桐街上簌簌的落着黄叶。他在下午放学后,天光刚刚开始转暗时站在路口,等赵琅叔叔那辆银灰色的SUV,等到哄闹喧吵的同校学生纷纷走远,只剩下两两三三的值日生结伴离开。校园空下来,只有他和秋日落叶在原地。

李熏然习以为常了。不管是节日还是家长会,满屋的家长看着孩子成绩单时,他的座位经常是空的,尤其是妈妈离开这个家之后。父亲说话时带着更多的歉意与忧愁,想方设法补偿,却永远也拿不出他最渴望的。到北京上学,更好的教育条件,更远的亲情与更少的安慰及拥抱。

赵琅叔叔把他从北京站出站口接回家。在这之前,他倚在吭哧吭哧作响的火车靠窗一侧,望着空调特快外面渐渐转明的天际线,眼看着自己每一秒都离自己的家更远三十三米。赵叔叔是李父的发小,他们身上都带着相同的烟味儿,眉间都是锁着一样的紧张,完全是同一类人。但当李熏然坐在SUV的前座上时,看到汽车座椅绑着手工十字绣的爱心靠背,后视镜上挂着摇晃的红色中国结,就知道这已经是和他那个总是空荡荡的家最大的不同。

他在那个有伯母管他每日三餐,对他嘘寒问暖的地方住了三天,一直等到初中的入学手续办下来。赵叔叔的儿子赵寒正上小学,三天时间够他们两个玩的好的像一个人。也就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李熏然第一次听到季白这个名字,是在赵寒小朋友嘴里经常念叨的三哥。

而到了那一天,在空荡荡的校门口等人来接的李熏然终于见到了季三哥。他坐在赵叔叔的车前座上,慢慢把车窗摇下来,用那双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的校服,卷发和礼貌微笑的脸。那眼神跟着一边说“没事赵叔叔没有等多久”一边爬上后车座的李熏然,一直到他坐定。他还是能在后视镜里看到那种带着审视的目光,让他有些许不快。

好像是在点醒他,一个闯入者、外来者的身份,让双方彼此都不太顺眼。

但还没有像现在,到“有敌意”的那种程度。

李熏然没有管。在他手里拿到球之后,多余的杂念逐渐清空。熟练地运球,传球,跳投。如果说班长王青是决战篮板下的大前锋,季白是全面全能的主攻手,他就是主导节奏的控球后卫。几轮下来,六班的得分节奏渐渐被他的三分球控制,而有王青的篮下防守,对方的进攻越来越力不从心起来。下半时后,比分胶着。李熏然牢牢盯着场上的篮球,他能听到季白逐渐加深的呼吸,混在篮球的拍击声,鞋底与塑胶场地的摩擦声,和场地内外不断地呼喊声中。

哨声伴着六班男生欢呼一同响起。李熏然停下动作,直起身子,两手中还捧着篮球。到手的胜利是自己在初中孤独一人的时候投过的数不清的三分。那段时间,即使到了周末假期,他也往往待在学校的宿舍里,为了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等到周日的晚上,一般是十点之后,或者接近零点,他在被窝里接父亲每周一次的电话,用一个因为在外上学而买的直板黑白屏,功能单一的杂牌手机。说一说最近的不错,饭都吃了些什么,首都和家那边景色有什么不一样。然后陷入沉默,只能说晚安然后挂断。

他没有笑也没有蹦跳。他只是想转过头看看季白的表情,心里带着一种奇妙的复仇快感。却在下一瞬间被自己的班长抱了个满怀,耳边全是同班男生的呼喊声。他听见王青大声喊他的名字,说,“你小子真牛批!”

李熏然懵着说不出一句话,在团团围绕称赞中愣在原地。他或许考虑过给人打水的结局,却怎么也没想到身处在众人拥簇中,他是这样的茫然。

然后他听到季白的声音。

“愿赌服输。”季白站在罚球线上,满身的大汗淋漓,微微皱着眉,眼睛黑的发亮。

“我帮你们班三个人打一个月热水,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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